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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岳 | 硬核登月计划

这贼好看太太是灵岳之光啊我要转发表达敬意

Zaenlande:

没有预警。


预计阅读时间十五分钟。


 


 


01


 


当妈纯属意料之外。


虽然灵超是一个谁见了都要赞一声漂亮的小男孩儿,但实际上他的年龄也不算小到离谱,即使对比岳明辉来说。毕竟谁能有个只小九岁的儿子呢?——哦对,八岁半。而当年同时在场的木子洋在事后访问中也开始昏头,“我怎么记得我还嫉妒老岳来着。”他绕着自己帽子上的小坠带,“我那个时候跟他一块儿照顾小弟。对,结果转个眼,老岳就比我高一辈儿了。”


卜凡在下面接话,“我就不一样了。我一直是爸爸!哈哈哈哈哈哈。”


 


夏天的北京把柏油路蒸出攒动的透明波纹,中暑的小鹅第一次迎来家人不在身边的一场小病。他们那会儿刚认识没几天,卜凡正好拉着董岩磊回校搞什么材料,绿油油的梧桐叶下面,木子洋拎着两个行李箱住进宿舍。


发热的灵超虚虚弱弱地从上铺几乎是翻下来的,岳明辉满眼担忧地看着,眼疾手快把他扶住。木子洋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他们队长光着上身给弟弟喂水,纹身上还有几滴汗,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也湿了很多,活生生像什么电影里走出来的不好惹的肌肉男——可偏偏说话语气是那么软,像按凹了一颗白吞吞的棉花糖,“慢点儿弟弟,”他声音很小,怕吓着孩子似的,“头疼呀?哥哥给你拧凉毛巾。多喝点儿,一杯都喝了,最后一口,好~嘞~”


 


灵超后来怎么也回忆不起当时的事了,但他记得队长把他抱到自己的床上,他的胳膊贴在哥哥微凉的胸前,他自觉地把脸也靠过去。平常绝不会对自己服软的男孩儿大概一瞬间有一点想家,哥哥贴心的照顾摇曳成诗里写的、可以依靠的肩膀,灵超抬抬头,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妈妈。”小鹅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岳明辉心里只有个伦理哏,特顺地接了句,“欸,儿贼。”


把孩子放床上转身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他又俯过身来问,“叫什么?”


灵超笑了,声音却更小,怕他反驳似的,“妈妈。”


岳明辉想跟他打商量,“……叫爸爸成吗儿子。”


小鹅想了想,试探一句,“爸爸?”


……日。这个词儿好像有挺多歧义的。一个躺倒的水水灵灵少年拽着他的袖子叫爸爸,你说这个场景他是代入父子局呢还是另一种糟糕的父子局呢。


灵超也不愿意了,叫回“妈妈。”


岳明辉摸摸他额头,“得嘞儿砸。妈妈就妈妈。”


 


递完凉毛巾的木子洋听见这个对话整个儿表演“这世界咋了”,岳明辉朝他耸耸肩。当时他们还不知道这将是个旷日持久的称呼,见证者从无肩背心到绒绒毛衣,从黑色打歌服到练习生运动装,而岳明辉也曾经试图矫正,可他的反对几乎没什么作用。




“而且你岳叔这个人就是,”他们刚搬进那个客厅卧室都得睡人的两室一厅,洋哥手指朝着正在擦头发的队长点点点点,“逆来顺受,还爱藏点儿小脾气。”


当时有个表情包刚流行起来,叫“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灵超是在木子洋的微信界面上看到它的,他当场大叫“岳妈妈——”,他把手机从洋哥手里暴力地抢过来要捧给队长看,“你看你!你看是不是你!”


木子洋握手机的姿势还没变,咬牙切齿地说小崽子,“你小心点儿我手机!”                                                    


 


起码逆来顺受是对的。


 


对弟弟的溺爱几乎是队长一个明显的标签。他也发愁自己对小孩儿就是没办法,再加上小弟那么好看的眼睛一瞪,他不由自主就把灵超惯得从乖乖巧巧到无法无天。他们共用浴室,有时候他洗澡时间长了,小弟就在外头拍着门喊,“岳明辉你怎么回事儿岳明辉!!!”


队长开门严厉制止,“你干嘛呢,没礼貌,叫谁呢这是?”


小弟理直气壮,“我叫我妈!”


岳明辉:“……行吧,哎呀。”




而围观的木子洋摇着头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几次听下来绝望地说:“……老岳你就,你迟早死小弟手上我告诉你。”


“——你怎么说话呢李振洋?”灵超八字步晃晃悠悠走过来,木子洋从眼镜上面斜看出去,“李英超你又能了啊李英超,”他站起来比小弟高半个头,“来来来,你洋哥今天就教你什么叫惹了不该惹的人。”




被教训得服服帖帖的小鹅开启了岳明辉的新世界,家里马上发动新一轮投票,哥哥们三比零正式解救了可怜的新手母亲,木子洋获得小弟的抚养…,那个,教育权。


 




02


 


小弟对世界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这结论是岳明辉暗中观察得出来的。小弟多可爱呀,小弟白嫩嫩,小弟软敷敷,小弟是个独自从家里跑出来、到陌生城市开始闯荡的可爱少年。如果真是他儿子他肯定一万个不愿意——至少要把那个万恶的公司审查一万遍,确认孩子过去不会被骗才肯把风筝线放长一点点。


而小弟过河连石头都没得摸,他是一腔热血勇往直前,所以队长作为哥哥至少要保证他囫囵成个、最好毫发无伤。


 


但其实好像不是这样的。灵超心想,他不是什么懵懂无知幼稚可笑的小屁孩儿,长到能够自己赚钱的年纪还要被哥哥捂在怀里护着的玻璃娃娃。这并不是说他不愿意,而是……他可以不。


他坐在火车上时就拼命思考过这一点。窗外的田原无声地飞过去,这是他第一次单独离开家去往陌生的地方。火车上的人群坐得很近,但他们的表情很远,连皮肤的触碰都显得像迫于环境不得不做出的妥协。他身边的乘客状作无意、但明显好奇地打量他,那眼神飞快地从他身上移去了,他心里疯狂地想微笑、想倾诉,但他做的只是把背包抱得更紧。


这样的独立让他意识到自己在被保护的环境中忽视了一些很现实的事情。曾经的世界对他来说是开启了完全easy模式的透明滤镜,他想象中自己可以轻松地独立,但事实并非如此,现在他咬着嘴唇,意识到这不是书里的世界——但这又是的,这可能是毛姆和太宰治的世界。在这座车厢里的每个人都有去往各自站台的目的,所有人的目的构成了这辆车的运行基准。


十六岁的少年感觉自己揭开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


在这列火车上他切身体会到人类需要感觉安全。还需要另外一种,他还没想通。


这种模糊的质感一直持续到中暑那天,他在岳明辉怀里感受到一种比温暖更具象的东西,好像你打开了某个人的外壳,发现那颗沉静的心里真的就刚刚好有自己的一个位置。


是归属感。


 


练习的日子他不算辛苦。得出这一结论的原因有一大半是他观察哥哥们的辛苦——拉筋、蛙跳、时时刻刻的沙袋和完全不熟练的舞蹈动作,而灵超觉得自己比他们学得快很多。


岳明辉有一段比较低沉的时间,他们从韩国回来没多久戴着耳麦跳了首歌,回放视频时他才发现自己他妈的有时竟然音不准——一个为追求音乐梦来当练习生的理科海归支撑梦想的地基有裂缝,他说着不要紧他没事儿他相信练练就好了,然后谁都不理,把自己关到录音棚,往死里视唱练耳。


灵超挪到木子洋旁边问:这就是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吗?


木子洋刮他鼻子,“不是,这是他给自己的惩罚。你可能不明白,不这样他会崩溃的,小弟。”


成人世界一如既往地难懂。灵超开始一步不离地贴着岳明辉,恨不得在他尿尿的时候都冲进去搂着腰。他一遍一遍重复“岳妈妈你唱得很~好!”,他疯狂地害怕哥哥被这个挫折打倒,万一、万一,如果、如果,小鹅不敢往下细想,更不敢想这个害怕背后的原因,他心里只有自己慌张地大声喊着妈妈不管怎么着吧总之我还在这儿就不能让你走——


而岳明辉也一遍一遍答,不走啊乖,哥哥不走。


 


 灵超知道自己还算,幸运。归属和依赖是常见的感情,如果不是非要更深一步,他就不用那么战战兢兢。


 


他和哥哥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画面里饱和度很低的英国冬天引起队长一阵儿冷飕飕的回忆。这是岳明辉第一次主动缩到灵超怀里,他的小臂搭在哥哥肩上,偶尔能看到的纹身一角和锁骨边缘晃了他的神。小鹅能在哥哥的头发上看到自己的呼吸,欲念炽烈地跳出火舌,他同时看到了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蔓延开来的无边无际的野心。


不管电影演什么了,灵超学着凡哥捏住队长耳朵,“岳岳妈妈,”他的语气委屈又认真,“在一块儿真好,我们能永远在一块儿吗。”


岳明辉回头笑一下,讲道理的手势就出来了,“儿砸,永远是个量词,那咱们得先定义一下这个永远是多远。”


灵超被问住了,努着小嘴想:“就是永永远远。电影里那种,没有尽头的。”


岳明辉一口否决,“那不行。主要是根本就没有‘没尽头’这回事儿你知道吗儿子,且不说人的一生是有限的,就算是到地球毁灭它也得有个边。”


木子洋听得要打人,“老岳你说个能是会死是吗?”


岳明辉“哎——”了一声,“到死也行,到死也算是永远。”


木子洋白了队长一眼,越过他去顺顺小弟的头发,“你别听他胡扯。研究生怎么啦?研究生了不起吗?你洋哥跟你说,能!凡子,你表个态来来来。”


卜凡手里正攥着纸巾擦电影女主角葬礼给他看出来的泪,猛地被cue啥也不知道,鼻音重重地附和洋哥,“能,能能能,能!”


拍着大腿笑的灵超在心里敲了警钟,不能到死,奥菲利亚,灵超想,他可做不成奥菲利亚。


 


 


03


 


喜欢就是想独占。


想用锁链把他绑起来,用灼热的冒着绿色紫色烟的女巫毒药给他画一个圈。想吃掉他,或者被他吃掉,让他们的皮肉和骨血合二为一,想要不择手段地把他和自己融在一起。


 


——这是黑暗版本。而读村上春树的灵超当然不会选择这个理论。他的指尖在那行字下面划过,“如果没有爱,那样的世界就和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没什么区别,既不能用手抚摸,又不能嗅到气味。”他抬起头揉揉眼睛,公司的灯即使在大中午也开着,说好的绿色节能呢?——“即使花钱买很多很多女郎同床,即使同很多很多萍水相逢的女孩睡觉,也都不是实实在在的,谁都不会紧紧搂抱你的身体。”


好烦。他突然想扔书。他有实实在在的,也有可以搂抱的人,那还说什么有的没的,他宁愿喜欢那个黑暗版本。


暗恋的过程明亮又朦胧,大多数时刻他享受着没有止境的幻想、憧憬,并孜孜不倦地把它们与眼前的哥哥重叠在一起。但在某一个时间或者空间或者几维的一点,他的欲望远远大于幻想所能满足的范围,他会突然感到难过与疲惫,悲伤像浓雾一样压在他的肩上。有几天晚上乱梦颠倒,醒来他气呼呼地躺在自己床上——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能做,他甚至很羡慕凡哥,他们以为他不知道,其实傻子都能看出来,在那次笨到让人无言以对的表白之后,洋哥心甘情愿地被他攻陷了。


这话也可以反过来说,whatever。


 


倾诉欲过于旺盛的某一天,他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与洋哥来一场男人间的谈话。准确来说这是他唯一可以聊的对象,他固执地觉得只有他俩智商情商在同一个level。


男人间的谈话的标志就是直呼姓名。所以李英超岔着腿坐到沙发上,大摇大摆刻意压着嗓子,“李振洋,”他把手臂张开搭到沙发背上,摆出一个想象中的黑帮老大坐姿,“你觉得岳明辉这个人……”


他洋哥转过脸来一个匪夷所思,“你叫谁呢?”


“我叫你呢李振洋!”小鹅长大了,小鹅理直气壮。


被摁在洋哥怀里一阵暴打喊救命的时候他嘴里还吃了个T恤角角,被放开之后咳了半天眼泪汪汪地道歉。木子洋打归打,还是惦记着弟弟的问题,于是他大发慈悲地帮他捡起话头,“老岳怎么了?”


灵超这下却不敢说了,他发动男人间谈话的气势被绝对压制,保守估计岳妈妈三倍于洋哥的胸肌可能在一秒之内将他制服,他不能这样去送死。


“……他没怎么。”小鹅沮丧起来显得病恹恹,“他……算了。”


木子洋:???


木子洋:“李英超你是不是来玩儿我的?”


 


总之又一顿暴打。


 


招惹洋哥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被打了之后可以心安理得找岳明辉哭闹撒娇。多么天大的坏理由引发那个暴打都不要紧,因为岳明辉一看见他这个噘着嘴受委屈的样子就什么话也没有了,本能地张开怀抱把瘦弱的弟弟揽到胸口,无论走到哪都不会舍得抛掉这个轻飘飘的可爱人形挂件。


——“又挨揍啦?”队长右手倒着水,左手朝他招一招,“来来来我看看。”他看着弟弟低着头可可怜怜走到面前,水也不倒了,杯子一放,“你洋哥下手狠啦?我叫你别惹他别惹他你就不听。哪儿疼?”


灵超一头拱到岳明辉锁骨窝,嘴唇重重地亲上去,“……心疼。”


岳明辉顺着弟弟的背,稍稍抬下巴让他靠舒服点儿,“怎么着,你洋哥骂你了是吧?”


灵超的失望值飙升过了红线,凑这么近让哥哥连点儿非分之想都没有,他是不是有点儿失败?


“说话呀?”


说个屁!我亲你呢!过分。过分!他抽搭了一下鼻子:“……过分!”


队长只以为木子洋又说狠话了,好声好语地劝,“你洋哥在哪呢我一会儿找他去,不能这么欺负我儿子,也不看看谁家宝贝儿。不难受了,啊,不难受。”


灵超更烦了,从他扑过来岳叔就三句话不离木子洋,洋哥这么好念吗?他突然被没有源头的荒唐的嫉妒搞得头脑发昏,把岳妈妈推开,眼泪唰地下来了,恨恨地说,“不是他。”他漂亮的眼睛晕红了,在白到发光的皮肤衬托下格外明显,刘海儿颤颤,瘦弱的肩膀发起抖来,气极了才朝他喊,“不是他!是你!!不是他!!”


喊完转身就跑了。


路过的卜凡突然补了一句,“……我们的英雄小哪吒?”


岳明辉憋着笑白他一眼,问了一句“我怎么啦?”,但他只反应了一秒就条件反射似的跟过去,“……好好是我是我,怎么哭了呀……哎呀妈妈错啦……”


……路过木子洋的时候,还毫不留情地来了一顿护犊子式的击打。


 


 


04


 


事实上,灵超与常人不同的是,他会以旁观者的姿态来看待自己的心烦意乱。他在处理真正扰乱内心的情绪时反而比三个哥哥都坚定和冷静,那几乎是超乎寻常的天赋。眼泪是情感宣泄的一种形式,而骄傲的小鹅不见棺材绝不掉泪。


……在那次哭过之后!不见棺材绝不掉泪!


那次发火的后果无非是用撒娇一分钟解决。岳明辉以为是自己最近和凡子玩儿太开,冷落小弟了,毕竟凡子在学英文rap而洋洋快要被他折磨崩溃,那身为队长、英语担当和Dr.Dre铁粉,这个锅他不背,谁背。


一个休假的下午,卜凡和木子洋去……爱干嘛干嘛去了,岳明辉用这个月最后的工资点了灵超爱吃的川菜外卖,又拎了一袋子糖回家,心平气和地拉着儿子,决心把话聊开。


 


“……所以,我和你凡哥没有什么别的关系。”他讲完还心想干嘛要用“别的关系”这种暧昧的词儿?而灵超只是嚼着一口肉乖乖地点头。


“而且,这个事儿是这样的,宝宝,我跟你洋哥商量过了,决定应该坦白告诉你。”队长苦口婆心地把脑子里的全部信息翻译成温和的中文,“洋洋和凡子……就是你两个哥哥,他们在,那个,dating。”


“Dating.”灵超重复。


“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儿子?”


“不知道。”弟弟鼓起的腮帮子和瞪大的眼睛显得他格外无辜和可爱,“哪个呆哪个停啊。”


“不是,这是英语。”岳明辉开始挠头上的小揪揪,“就是说他俩在……约会。基本就是谈恋爱。这个你能……你能理解吗宝宝?”


“能啊。”灵超很干脆,“老岳你是不是傻,我早知道了。——要么你就是当我傻!!”


“哎不不不,”岳明辉想解释,又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是……“好,那算我傻。”


一口豆芽夹着火腿肉满意地咽下,灵超大方问,“还有事儿吗?”


“没啦。你喝口水!”队长又操心起来,“哎呀吃得衣服上都是。纸巾纸巾…今天下午又没事儿,”他一边给弟弟擦衣服一边说,“跟哥哥随便聊聊。”


 


——聊聊。


灵超仰头喝水,眼睛滴溜溜地转。


“那什么都能聊吗?”


“都能啊,你想聊什么宝宝,你说。”


“上床也能聊吗?”


 


这是个心怀恶劣的问句,他甚至有点期待看到哥哥出糗。他心知肚明小孩子最忌讳的就是说脏话和谈这个,而他不想被看成孩子。这是他心血来潮的报复。


意外的是,哥哥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取笑的机会,而是低着头挑起嘴角,然后抬起手来揉了揉小鹅的刘海儿。


“能聊。”岳明辉坦然地说,“性又不是什么坏东西。”


很奇怪,这下突然轮到灵超羞涩起来。他心里开始咚咚地敲鼓,像是突然被人从猫眼里反着看到了什么庞大的秘密。他不自然地躲开哥哥的肢体接触,努力稳着自己的声音,“那聊,你聊啊。”


“不是,宝宝,”岳明辉笑了,“你想知道什么东西?”他环顾一下,目光落在弟弟书堆最上面一本《挪威森林》,发出明白了什么的“哦——”的声音。


灵超追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心里也跟着“哦……”了一声。


“其实,我们小弟看过这么多书,估计也没什么要我讲的,”岳明辉说,“上床嘛,就是感情到了自然而然就会想要去,怎么说,多一些其他层面的交流。一般来讲,只要不出太大的技术性的失误,和你爱的人去,have sex,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情到深处自然浓。”


灵超点头嗯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学凡哥的,“……不愧是研究生。”


队长又露出他经常在面对凡哥时的那种无奈的笑,然后凑过来问,“怎么啦,儿砸,有喜欢的人啦?”


——有的。


“没有。”


——就是你。


“……随便问问。”


灵超讲这两句话时根本不敢看哥哥的眼睛。好在岳明辉对这种明显的撒谎和逃避一贯迟迟钝钝,他抿着嘴点了点头,就没再追问。


 


“那你有过……”灵超小声说。


“你哥哥都多大了!”岳明辉往后靠着沙发背,慢慢把自己瘫成舒服的姿势,“要没有可说不过去吧。”


灵超傻不愣登地问,“几回?”


岳明辉也愣了,他在大脑开始本能地计算数字的时候及时掐掉,笑出声,“儿子,这个题不能这么问。”


“……啊。”灵超心想,那就肯定不是什么一夜情或者英国风格的放纵,“……那……几个人?”


岳明辉抿着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艰难地阻止自己思考。灵超突然觉得自己无需听到这种破烂八卦的答案,他马上又说,“算了算了隐私隐私,我不想知道。”


哥哥看过来的眼神好像有一点欣慰。这样软塌塌的表情总能勾起心里一点阴暗的小念头,灵超倾上前去,与哥哥只差几厘米的距离时停下了,低低的声音里都是明目张胆的不怀好意,“那……你有没有过……”小鹅咬了咬唇,还是问了,“——跟男的?”


岳明辉看起来竟然看起来像松了口气,“哎呀这有啥,我还以为你问什么呢,”他两只手捧着漂亮宝宝的脸,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大更亮,“没有。但是这也不是什么禁忌,你知道像你洋哥和凡子……”他顿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么说不太好,又改口,“总之……性别也没什么,相爱就可以。”


灵超又听见自己敲起来的心跳了,他被捏住的脸有点口齿不清,“那有没有可能,我——”


——我和你。


“……我、我说,比如,以后,你……”


“有可能。”岳明辉诚实地说,“那谁知道呢。一切皆有可能。”


灵超的脸红红的,鼻头红红的,嘴唇也是。他无法判断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觉得思考断了线,心里的钟摆在发疯似的敲,每一声金石碰撞都震得他胸腔发痛。他倚在岳妈妈身上,开始重复那句话,“……一切皆有可能。”


 


 


05


 


在被爱情困扰之前,人们仿佛不认识爱情。


灵超自己悄悄把这句诗改成这样。原句是,“在少女开始抚慰之前,人们仿佛不认识少女”。这不行。这跟他不一样,他没有共鸣,而且按照过去半年的经历来看,就算把少女改成少男他也没有共鸣。


公司给换了新手机,他的微信里有八十个联系人。这些名字的存在和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群组消息能够提醒他参加那个节目的那段时间是真实存在的。说起来有一点点难以置信,但你再一次回到了公司、像以往一样八点上班练习、看着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身边人依然rap的rap弹琴的弹琴——而且他的感情也根本没有进展——你也会有这样的幻觉。


当然,短期内飙升的人气也会带来困扰。即使是小灵超也知道这是梅菲斯特向他们伸出了丑陋可怕的手,成团的优势也在于他们总会互相拦住,谁也不许把灵魂交走。


 


岳明辉躺在沙发上困得歪七扭八半死不活,灵超悄悄推门进来,乐器室的门是静音的,他蹲下来,头趴在他胸口拱一拱。


“……诶,宝宝,”岳岳软糯糯地睁了下眼,又马上眯住了,“妈妈睡一会儿,啊,就睡一会儿。”


灵超低声说:“我也困。”


“嗯?”他闭着眼往沙发角挪,“……够躺吗宝宝。”


灵超说:“我趴你身上睡,岳叔。”


陷入睡眠前一秒的声音是噘着嘴的小声咕哝,“嗯,嗯。”


他轻飘飘的声音像绕过密林的一阵风。


 


灵超小心翼翼地趴在哥哥胸口上,听不到心跳,就稍稍换了个位置。岳妈妈手里还有缠绕的耳机线,他盯着那个蜿蜿蜒蜒的结,用目光把它捋顺了。他确认这是他喜欢的人,他倔强的嘴抿起来,手指攀上哥哥的手。


疼吗?


指尖斑斑驳驳的,还要去按吉他弦呢。岳明辉总说“一点儿都不疼”,可他明明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莫名的划痛,好像被咬破的是开在他心上的伤口。


他知道哥哥昨晚独自痛哭。是凡哥告诉他的,因为早饭时间岳明辉捂着眼睛下来拿了两个冰袋就又跑上去了,打了个招呼说“早上好”,可是嗓子哑得压根不能听。灵超被吓到了,一口粥就噎在嗓子眼,洋哥替他拍了好一阵儿。凡哥坐在一旁叹了口气,和洋哥交换眼神。灵超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试图瞒过他的小动作,他站起来质问凡哥发生了什么,他手里的勺子掉个个儿打在桌沿上,瓷勺果然贞烈地碎了。


木子洋在旁边柔声劝,说老岳就是一时转不过弯儿来。小鹅的嘴唇咬得发白,洋哥赶快捏捏孩子的脸,“出牙印儿了啊小弟,行了,事儿不大,你也别气。”


不,他气他自己。


气他无法站出来把事情的根源解决——当然他知道站出来也没什么鬼用;也气他在那样一个时候都没陪在哥哥身边。假如能有一个人在哥哥掉眼泪的时候给他开解,他当然永远盼望那个人是自己。


时光可以慢一些,让自己强壮一点,至少看起来能让人依靠一点,才能够格怀抱一尾弯月,用体温把清冷的柔光晤暖。他最初的害怕又卷土重来,睡着的哥哥看起来那么脆弱,他知道醒来的岳明辉绝不是这样的,但他仍然恐惧自己来不及说出那声喜欢。


 


他懂得比之前多多了。他在心里大声喊,他看了更多书,在大厂学了更多东西,他现在不需要黑暗版本的喜欢,不要能勒出痕迹的锁链和女巫的毒药,不要给予任何一点无论是轻描淡写还是刻骨铭心的伤害,但愿意自己承受所有疼痛。所以喜欢——不是独占。


十七岁的灵超在哥哥均匀的呼吸里握紧他的手。


喜欢,就是付出,是单方面为他抵挡所有困难,是看着他快乐、给他选择,然后放手,让他爱他所爱。


对不对,哥哥?


 


 


那么岳明辉,你一定喜欢我。


 


 


06


 


岳明辉其实不是真的迟钝。只是……即使他提醒自己一万次要把小弟当同龄人平等对待,也总有个理所当然的声音让他放松警惕。所以在听到弟弟喜欢自己的消息时,他反复确认、而且实况当场大吃一惊。


……那还是他出厂前一天。


“所以小弟的暗恋就这么跨了一整年?”连卜凡知道之后都恨不得把抱枕砸他头上感叹,“…那你他妈开窍的还真晚。”


 


岳明辉和木子洋没跟另外两个弟弟讲,其实他们从排名发布的前几天就开始收拾东西,在一种悲观的——还隐隐藏着“立个flag就不会实现”的微弱希望里共享这个默契。所以出厂前一晚后半夜,聊得口干舌燥也没事儿干了的岳明辉决定碰碰运气,出门找还不算特别熟的几个练习生加微信。


他和尤长靖是在走廊遇见的。甜心见到他就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使劲点头说,你放心,我会看着灵超。


岳岳笑着说谢谢。他的话很官方,说这段时间多谢你教小弟那么多东西,听说你还帮凡子开嗓,真不容易,凡子声乐基础不怎么样,他那嗓子,那唱腔……


“你们坤音还真是在奇怪中有一丝丝和谐。”尤老师抱着胳膊感叹。


“嗯?”岳岳问,“奇怪是怎么说?”


“就像弟弟啊,”尤长靖笑起来,“大家表面看着都说他和木子洋关系最亲,其实他心里疯狂喜欢你。卜凡也是,要不是灵超说……”


“嗯?”岳明辉皱着眉原地懵逼,“什么疯狂喜欢……不是,小弟嘛,小弟就是谁都喜……”


“啊不能说对吧!”一副突然醒悟样子的甜心左右看看,“放心,周围没人,也没有话筒。而且我早知道这个角角那个摄影机不会收音了啦。”他亲切地挽上队长的手臂,“你去哪个宿舍?”


岳明辉张着嘴半天没出声,“……毕雯珺。”


“那一起走啦。总之灵超交给我没问题,——对对毕雯珺也能照顾他。”他带着可爱的口音絮絮叨叨,“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们两个哦。不过我只是听灵超的一面……那个成语是什么来的……”


“一面之词。”岳岳低声。


“…对,一面之词。但是能听出来他真的超级超级爱你。他偷偷为娄滋博吃好多醋哦!我就觉得太可爱了吧!”尤长靖的语气很认真,“不过虽然他不常说,但我知道你也很爱他啦。”他说,“灵超看起来就像是被爱包围的小孩。”


岳明辉两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他用力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然后神色如常地抬头说,“乐华,这儿,到了。谢谢你啊长靖。”


甜心笑着跟他拜拜,“出去好好玩!”


“……也谢谢你照顾,”他顿了一下,“……小弟。”


 


他给木子洋讲了这个过程,木子洋沉重地拍拍他的肩,然后突然乐起来,抱着枕头倒在床上捂着脸笑。岳明辉正沉重得不行,一下给他笑懵了,好一阵儿才看他坐起来,“老岳,这个我其实得谢谢你,”笑意挂在他脸上下不去,“当然我先说对不起,……我和凡子打赌看你是自己发现这个事儿还是非得别人告诉你,我赢了!”


岳明辉:……


“……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他佯气,“而且什么人啊,拿你哥哥……拿你哥哥弟弟打赌,你有没有良心?!”


木子洋东倒西歪地喊没~有~良~心!


“……那我怎么办呀。”他往后一躺,泰国的蓝天白云和绿树风景从阳台看出去仿佛写着拷问,他理科生的大脑徒劳地开始罢工。


“我给你出个主意。”木子洋关键时刻也可以靠谱一回,“我也挺心疼小弟的,但是谁没个青春期呢。你要是不想伤他心,要么就答应了,要么就假装不知道混过去。”


“混到什么时候?”岳明辉显然不同意,“洋洋,我怕我那不是混,是吊着他。”


“……混到他出厂,混到咱们出道。除非他憋不住,否则你能一直混到老。”木子洋笑眯眯地说,“不过我觉得你应该选答应。”


“你禽兽啊!小弟还没成年呢!”


“你tm才禽兽!我说答应又没说要那个——老岳你脑子里都是什么,啊老岳?”木子洋开始啧啧啧,“再说你十七的时候还没早恋我第一个不信。”


“……你别跑题,”岳明辉觉得头痛,“但我是……那按你的道理来说我明明可以装不知道,我为什么答应?”


木子洋挑着眉,“因为我知道你会答应。”他嘴角撇出一个笑,“哥哥,要不是那声妈,你他妈早答应了,你爱信不信。”


 


 


07


 


下午短暂的陪眠之后是他和凡哥的一个补采。灵超唠叨着嘱咐洋哥回去要给岳叔冲蜂蜜,熬夜头疼要喝那个——他洋哥隔空瞪过来一个凌厉的眼刀,“你能耐了你,等你回来……”


 


等他们进门,气氛真的不对。凡哥进来也说好安静,一抬头,木子洋走到玄关来。


“老岳在你房间等你,小弟。”木子洋张开手臂示意他过来抱抱,“他有事儿跟你聊。去吧。”


灵超正弯腰换鞋,就这样愣在门口,他身后的卜凡也定住了,甚至伸出手来扶,“弟弟……”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与作家们写得都不太像……他看见等候已久的白茫茫的一个答案。灵超一声不吭,咬着唇穿好拖鞋,抬起头来笑笑,然后拒绝了洋哥的拥抱。


无论来临的是什么,那都是他一个人的;实际上不可能有坏的答案,因为无论如何岳明辉总会爱他,只是他自私地想那爱只是他一个人的。


 


卜凡两步跨过去把木子洋那个空荡荡的拥抱填满了。“没事儿吧?”他扯着洋洋的袖子强烈要求剧透,可是木子洋也真的不知道,他只能沉重地摇头。


走廊的灯是暖黄色的。光源镶嵌在墙里,与色调不搭的是灯罩的金属边。这像是一个可能性无限的魔术现场,例如你打开淋浴,却被喷了一身玫瑰花瓣。


会很好看!他想。这种异想天开让他的呼吸暂时缓了缓。


灵超在楼梯上哒哒走着,像是从低到高踩响了一串从空中飞来的钢琴声。让他停下的那扇门是恒星诞生的开端,而他的心跳就是一个崭新星系的原始扰动。门把手轻轻地按下去,那一瞬间他鼓起了这十七年以来最大的勇敢,对即将来临的答案的期待和激动让他眼前发慌,他不停告诉自己要争气要争气要争气——


浩大的调色盘朝天空打翻。


他喜欢的哥哥他所有见不得光的思想的投射他疯狂迷恋的最爱的人,在他突然模糊的视线里载着光朝他走来。


 


“……灵超。”


虹弧把风剪成一段一段,他的耳朵迅速陷入了砂砾打磨后的温柔的晕眩。


“……我是真不知道,”岳明辉用拇指轻轻擦了擦他没知觉的眼角,“哥哥养了个小狼崽儿。”


梦里的月亮、天晴、尘埃与星辰,一跃而下的海豚根本没尝过味道的酒精哥哥完美的鼻梁和脊骨还有沉浮上下的船——要道歉吗?


骄傲的小鹅叫嚣不要但你知道吗,还是,道歉吧,然后我们还可以叫回岳岳妈妈。


“……对不起啦。”


——不是他说的。


“给哥哥亲一个吧。”


 


夜是月亮的阴影,是高低遐迩的星球急行中必然屏息的停歇,是小鹅架起空空的桥穿越荒谬的森林和风雨笼罩的云层才看见的独一无二的风景。如果能一直走那就走下去,如果一直触不到哥哥的心就把桥架高,没关系可以再高一些可以没有氧气没有温度可以为了世纪初出生的少年的第一份感情折断翅膀——


 


灵超哆哆嗦嗦地吻着,他哥哥这些天瘦了太多,他也瘦了太多,他紧紧地攥着哥哥背后的衣服,指尖下面就是凸出的蝴蝶骨。他知道自己足够幸运,他献出了一颗热腾腾的、不安地跳动着的心,而这颗心被安稳地接在了他喜欢的人手里。青春的动荡阶段晃晃悠悠地停住,那些带着小小的坏心思的激情也全部有了落脚之处。小鹅踏上一片只属于他的领地,这个吻是深深浅浅的第一个脚印。


 


 


 


“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吗?”


“能。”


“你骗人。你说过永远是个量词。那你这个永远是多远?”


“不管永远是多远。”岳明辉被他成熟又单纯的小鹅抱紧,“这是这句话的意义。”


“什么意义?”


“——到永远的尽头,咱们都能在一起。”


 


 


 


End.






这是《公费恋爱》的灵岳线番外,所以发在这儿啦。


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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